155 海市蜃樓

地板上的兩個白色小瓶子已經空了，所有的酒瓶也都變成了空酒瓶。

楊淩整個人都暈乎的厲害，房間裏的頂燈開著，頂燈周圍的小裝飾燈也開著。

楊淩還是覺得房間裏的光線不夠亮，不夠刺眼，刺不透這薄薄的相紙，不然，怎麽照片裏的場景還不顯現？楊淩擡手又把床頭燈打開了。

地板上鋪滿的照片顯的很單薄，楊淩的手從每一張照片上一一撫過。

淚水順著下顎一顆一顆的滴落，那照片上的每一個畫面，每一個場景，她都清楚的記得。

人都說時間久了，記憶就會變得模糊，可是楊淩卻每一天每一天，和李一菲相處二十餘年的點點滴滴，都在愈發的清晰。

甚至連當時都不曾註意到的細枝末節，李一菲當時當刻的每一個細微表情，細微動作，細微手勢，都在這一分一秒，無限綿長，過去的時間裏，愈發的清楚而深刻。

隨著楊淩的手緩慢的撫過每一張照片，每一個場景在楊淩的腦子裏一一閃過之後，當只剩回憶的時候，回憶這種東西，總是無法讓人達到饜足。

只有這些怎麽夠，她不滿足的又從床邊跪趴著挪到衣櫃前，打開衣櫃門，從衣櫃下面把一個透明的儲物箱抱了出來。

裏面依然是滿滿的一整箱的同等尺寸的照片，滿到勉強才能被蓋子的封口卡住。

蓋子打開，隨意放在地上，楊淩又一張一張的把裏面的照片拿出來，舉到眼前，盯著看片刻，又放在腿邊的地板上。

然後又一摞一摞的把照片從儲物箱裏拿出來，直到儲物箱裏一張照片都沒有了，儲物箱被推到了一邊。

楊淩一把一把的把照片拿在手裏，挽在自己的臂彎裏，又抱在胸口，她感覺這樣跪坐著已經有些吃力了，身體的力量似乎在緩慢的褪去。

她又磨蹭的退回到床邊，後背倚靠著身後的床，楊淩手臂攤開，懷裏的照片應聲散落下去。

每次細數這些照片的時候，眼淚是如此的不值錢，她又隨手拿起一張，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的，拿在眼前看。

許是淚水模糊了照片的邊角，許是房間裏的光線已足夠刺眼，許是記憶給照片添加了魔力。

看著看著，照片裏的場景，在楊淩眼前，便一次又一次的，幻化成了海市蜃樓般的畫面。

這個時候，淚水又是如此的無聲無盡，楊淩的視線從照片上移開，癡迷的看著眼前的這個，像自己的眼淚一樣無聲，又虛幻的畫面。

李一菲穿著照片裏的衣服，擺著照片裏的姿勢，就這樣看著自己，眉目傳情般的和自己對視。

楊淩也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的，忍不住擡起手，想去觸摸眼前的李一菲，李一菲也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的，在楊淩觸上去的瞬間，就消失了。

消失的無影無蹤，毫無痕跡，只剩抓空的楊淩的手，懸在半空中，仿佛這畫面從未出現過，提醒著楊淩，一切都只不過是自己的臆想而已。

楊淩失落的收回手，眼裏的淚水躺的更厲害了，她又換一張照片拿在手裏，舉到眼前。

這次是一張自己和李一菲的，在這麽多照片裏，為數不多的旅行合影。

在一棵紅葉樹下，滿樹的紅色楓葉，滿地的紅色楓葉，而自己，就站在這棵楓葉樹下。

李一菲穿了一件棕色的長款風衣，裏面穿了一件磚紅長款打底衫，挽著自己的胳膊，笑的比這滿樹滿地的紅色楓葉，不知道好看多少倍。

她真的太好看了，好看到讓楊淩覺得，這樣的李一菲，是如此的不食人間煙火。

好看到和這滿樹滿地的紅色楓葉融為了一體，只有穿了藏藍色大衣和牛仔褲的自己，在照片裏顯的是那樣的突兀和不協調。

這場景又幻化在了楊淩的眼前，可是裏面卻沒有自己，只有李一菲自己站在那楓葉樹下，美的讓楊淩恍惚覺得李一菲也許就是，這數不清的紅色楓葉裏最美的一片，修煉成精的仙子。

她在自己身邊，從來都不是真實存在的，也許自己，只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，一個做一百年都不想醒來的美好的夢。

但美夢往往，總是會在最美好最幸福的那一刻，驚醒，夢醒了，她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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